第一章：抉择我记得，消毒水的气味原来可以这样冰冷，像无数根细小的针，
顺着鼻腔扎进肺里，再扩散到全身。凌晨三点的医院走廊，
惨白的灯光把每个人的脸色都照得像死人。苏晴瘫坐在绿色的塑料椅上，
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，她那张平时总是精致温柔的脸，此刻被眼泪和绝望揉得不成样子。
而我，就站在她对面，靠着墙，却感觉自己也在下坠。十分钟前，
交警拍着我的肩膀说：\"驾驶员在最后时刻猛打方向，副驾位置是撞击点……他保护了你。
\"保护。多高贵的词。可这个词像铅水，灌进我的耳朵里，烫得我生不如死。哥哥死了。
李睿，那个比我早出生七分钟，这辈子都走在我前面替我挡灾的男人，死了。
而副驾驶上本该是我，本应该死的是我。太平间的门开了，护士推着床出来。
白布下的轮廓我再熟悉不过，那是和我一模一样的骨骼，一模一样的DNA。
苏晴几乎是扑过去的，却被医生拦住了。她哭喊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，
像一把钝刀子在割我的神经。然后，我看见她的手，颤抖着，
慢慢覆上了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。
她发出一声不像人类的呜咽：\"宝宝……宝宝不能没有爸爸。\"就在那一秒，
荒谬而可怕的念头击中了我。像被雷劈中，像被地狱的鬼手拽住了脚踝。
我和哥哥是同卵双胞胎，容貌、声音、甚至连左脚底那颗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。
除了亲近的人，没人能分清我们。而苏晴，她此刻脆弱得像个孩子，她需要一个\"李睿\"，
孩子需要一个\"爸爸\"。至于我自己？我算什么？我这条命都是哥哥换来的。
\"嫂子……\"我听见自己开口，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打磨过。我刻意压低了音调，
模仿着哥哥平时说话时的那种沉稳和温柔，\"别哭了，我没事。我们回家吧。\"苏晴抬起头，
泪眼朦胧地看着我。她的眼神里有惊愕，有不敢置信，最后慢慢汇聚成一种近乎癫狂的期盼。
她一定知道是我，是\"李哲\"，可她却没戳穿。她只是伸出手，死死抓住了我的袖口，
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。那一刻，两个濒临溺毙的人，决定一起沉入更深的黑暗。
我做了三个决定：第一，我要成为李睿。第二，我要把自己的家庭推开。第三，
我要用余生的每一天来偿还这个谎言。多么完美的计划，像一个恶毒的诅咒。
第二章：扮演扮演一个死人，比我想象中难一万倍。我搬进了哥哥的家，
那套弥漫着淡淡木质香薰和书卷气的三居室。我睡在他的床上，
枕头上还残留着他常用的洗发水味道。每天早上，
我要用左手刷牙——李睿是左撇子——然后在咖啡里加两块糖，尽管我喝了半辈子黑咖啡，
觉得那甜腻的味道令人作呕。苏晴的孕期反应很严重。早上我陪她做产检，
看着她因为孕吐而惨白的脸，我会递上温水，轻拍她的背。这个动作李睿做过无数次，
我却生疏得像个刚学演戏的龙套。她的手有时候会无意识地覆在我手背上，指腹冰凉。
我的肌肉总会瞬间僵硬，像被电流击中。因为那不是我的妻子，那是我的嫂子。而此刻，
我扮演的，是哥哥应该给予的温柔。更可怕的是，我发现自己开始习惯这种温柔。晚上，
她会倚在我肩头，小声说着孩子今天在肚子里动了几次。我翻着哥哥没看完的《百年孤独》，
假装听得入神。可书页上的字我一个都看不进去，脑子里全是她说话时呼出的热气，
轻轻拂过我的颈侧。那是一种混合着罪恶感的悸动，像影子生出了心脏，
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。与此同时，我要应付自己的地狱。我对妻子张薇谎称，
公司有个保密级别极高的并购项目，需要我长期驻扎在外，不能回家。视频通话时，
我总是在深夜，坐在哥哥的车库里，用昏暗的灯光掩饰背景的异样。张薇从一开始的关切，
到疑惑，再到最近几次通话时，她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。\"李哲，
\"上周她忽然在屏幕那边说，\"你最近……很怪。连笑都不自然了。
\"我扯出一个\"李睿式\"的温和笑容：\"太累了，项目压力大。\"\"是吗？\"她盯着镜头，
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屏幕，\"你儿子昨天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。我告诉他，
爸爸在做一个很重要的工作。可李哲，你记得昨天是什么日子吗？\"我心口一窒。
昨天是儿子的生日。我他妈的忘得一干二净。\"我……我让助理订了礼物，会送到家里。
\"我的声音发虚。张薇没再说话，只是挂断了视频。屏幕黑掉的瞬间，
我看见自己倒影里的脸，苍白、憔悴，像一个被诅咒的幽灵。而让我崩溃的，是另一个发现。
苏晴怀孕四个月的时候，我整理哥哥的遗物，在他的书房抽屉最深处，发现了一叠文件。
那是一份离婚协议书，已经拟好，只差签字。而日期，就在他出事前一周。协议里，
哥哥几乎是净身出户。原来，他们的婚姻早就有裂痕。那个我眼中完美的、温柔的哥哥，
早就想逃离这个家。那么，他最后的那个\"保护\"动作，是本能，
还是……他早就想好了去死？我不敢想。每一个念头，都是对我此刻扮演的这个角色的亵渎。
第三章：裂痕谎言像癌细胞，扩散的速度总是超过你的控制。第一个裂痕，出现在餐桌上。
我做了苏晴最爱的清蒸鲈鱼，端上桌时习惯性撒了一把香菜。苏晴的筷子停住了。\"阿睿，
\"她轻声说，\"你以前不是说，香菜的味道像肥皂水吗？\"我的血液瞬间凝固。
那是我李哲的习惯，不是李睿的。李睿讨厌香菜，讨厌到闻到就想吐。
\"我……\"我勉强笑笑，\"最近想尝试一下新口味。\"她没说话，只是低头吃饭。但我看见，
她握着筷子的指节，因为用力而发白。第二个裂痕，在卧室里。那天晚上，她做噩梦，
尖叫着醒来。我本能地冲过去抱住她，轻拍她的背，说：\"别怕，李哲在这儿。
\"空气瞬间死寂。她从我怀里抬起头，那双哭红的眼睛，
此刻却亮得吓人：\"你刚才……叫我什么？\"我想辩解，却发现喉咙像被水泥封住了。
她推开我，自己缩到床角，用被子裹紧身体，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我。那种眼神，
比任何质问都更锋利。而她开始半夜惊醒，悄悄走到阳台，听我打电话。我确实在打电话。
打给张薇，打给我五岁的儿子。每次我都把声音压到最低，
哄着电话那头的儿子说\"爸爸很快就回家\"。那是一个父亲在黑暗里对亲生骨肉说的真话，
却也是我谎言里最致命的破绽。那天晚上，她站在我身后，我挂断电话回头，
看见她脸上的表情。不是愤怒，不是悲伤，而是一种……彻骨的绝望。\"你是谁？\"她问，
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什么，\"你到底是谁？\"那一瞬间，我知道，我的表演结束了。与此同时，
在张薇那边，谎言的堤坝也彻底崩塌。她去干洗店取我那件送去清洗的外套，
发现口袋里有一张李睿的身份证。
然后是一张来自市妇产医院、缴费人写着\"李睿\"的缴费单，日期是上周三。
她疯了般给我打电话，我没接，因为那时我正在陪苏晴做唐氏筛查。于是她拿着这些东西，
按照身份证上的地址，找到了这里。我搀扶着苏晴走出电梯，一抬头，就看见张薇站在门口。
她手里捏着那张缴费单，另一只手牵着我儿子。儿子一看见我，
就挣脱她的手扑过来：\"爸爸！\"可他抱住的，是\"李睿叔叔\"的腿。四个人的命运，
在这一刻轰然交汇，像四条原本各自奔涌的暗河，突然被同一道地裂撕扯着坠进深渊，
水花还来不及溅起就被黑暗吞没，只剩回声在岩壁间来回撞击，震得耳膜生疼。空气死寂，
死得连尘埃都悬在半空，不敢坠落。仓库穹顶漏下一道斜阳，像被岁月磨钝的刀，
斜斜劈在孩子仰起的脸上。那孩子还不知道什么是命运，
只把“爸爸”两个字当成最亮的星星，一声接一声地往漆黑的天花板上扔，
仿佛只要喊得够响，星星就会掉下来陪他回家。他的童音脆生生的，却像钝却像钝钉子，
一下一下敲进我的天灵盖，敲得骨缝发麻。苏晴的身体在我怀里一寸寸石化。
我感觉到她的肋骨正从我的臂弯里抽离，像冬天最后一片枯叶，
叶脉里曾经流动的温度被寒风舔得干干净净。她的脖子发出极轻的“咔”，
像老旧的胶片放映机倒转一格，
把五年前那个雨夜重新投在我视网膜上——那时她也是这样抬头，睫毛上挂着雨珠，
问我能不能带她走。此刻她的目光先在我脸上停驻，
仿佛辨认一具早已腐烂却意外出土的尸体，随后滑向张薇，
瞳孔深处闪过一丝近乎怜悯的震颤，好像在说：原来你也不过是祭坛上的另一只羊。
张薇站在三步之外，高跟鞋的鞋跟嵌进龟裂的水泥地，像两枚被钉进棺材盖的锈钉，
把她的影子也钉成了十字架。她的眼神先是遭雷劈开的惨白，继而转为深夜路灯下的灰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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